1 她又看见了死亡。半夜里,雾气还没吞噬万物前,金花看见长生独自摸着黑,顶着满天黯淡的星光,走了。夜深得像村子前面水库底下的淤泥。金花看眼钟表上嗒嗒跑着的表针,想着先不能去惊动五奶奶。她蹲俯在已经无声无息的男人跟前,想对他说,他还是和他们一样,给了她自由。但最终,她闭着嘴巴,什么也没说。她不敢和这个男人说一句话。现在,他即便死了,她还是不愿意因为他的这份死,和他说出一句话。 金花竭尽着全力,假
常芳,中国人民大学文学硕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爱情史》《桃花流水》《第五战区》《河图》、小说集《一日三餐》《冬天我们去南方》《蝴蝶飞舞》等。作品曾获山东省泰山文艺奖、《上海文学》奖等。 小饭,1982年出生于上海,2004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40届高研班学员。出版小说、散文等作品十余本。曾获《上海文学》短篇小说奖、《青年文学
1 贾记者洗漱了一番,给镇营林场崔主任打电话,说现在去他办公室。崔主任干笑着说:“很抱歉,市局有个紧急会议,我马上去开会。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几天老忙了,真没空接受采访。”昨天在电话里,崔主任答应今天下午接受贾记者的采访,现在却放了他的鸽子。贾记者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又给孙志伟打电话。孙志伟正开着电动三轮车,在几个偏远的屯子送矿泉水,一个多小时后才能回家。贾记者坐在床沿上发了一会儿呆,还是
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本可以借他爹没钱的由头,继续以脑壳顶上的“旋儿”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动起来轻舞飞扬,静下来男女莫辨,衬着一张清秀俊俏的脸,即使不扎辫子,也好看得像个姑娘。 谁料却落到隔壁一个据说专事吹猪的吹猪匠手上,齐着眉毛剪个溜溜光。 “旋儿”还在,以“旋儿”为中心向四周发射的青丝也还在,可到了眉毛一线,戛然而止,像个没有讲完的故事或者只唱了半句的山歌,让人总止不住要去琢磨那消失的半截故事或
1 蓝波不是诗人,蓝波是小兔蓝波,小兔蓝波其实出身很离奇。它最早是在戈壁上被我爸爸发现的,那时候天气很热,新疆的7月出奇地酷热,那种热是可以把人身上的皮烤焦的热,呼吸都困难。因为新鲜空气似乎都已经被烤煳了。按道理,一般人这时候都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要到大树下面或者葡萄架下乘凉。但我爸爸那天要去出差,从小城阿克苏出发到另一个小城阿合奇去。爸爸是个水文勘探队员,哪里有河流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他每月都
青州城西南15公里,玲珑山北麓,有个井塘村,600多年的历史了。村子里近百余座房屋,除了屋顶门窗,其他各色物件全用石块砌成,大户人家还雕梁画栋,极尽风雅。老物件里面,必然承载着许多动人的故事,选其三件,与大家共享。 一、古井 先有井,后有塘,再有井塘村,凡是来过青州五里镇的都知道这个事。 井塘村立村之前,半山坡上有一眼清泉,泉水甘冽,常年不涸。村民顺势开凿为井,围堤成塘,在此定居下来。村里吴
这些天,玉洁都觉得那件事情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空袭,只一瞬,便将她的日子炸得人仰马翻、支离破碎。那曾是她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日子,呵护了大半年刚刚恢复元气,现在已彻底变成一地残骸,她都不知道该积攒多少气血才能使它恢复如初。 玉洁将熬好的中药端进卧室,母亲张桂英已经醒了,正瞪着两眼盯着天花板。玉洁问:“妈,您好点没有?” 张桂英点点头,喘了一口气,说:“明天,我还是去你姐姐家吧。” “您都病了八九天
下雪了,雪落深山。 雪像是从天上筛下来的,开始是雨滴,继而是雪粒子,落在肩膀、手臂上,是雪花了,已看清楚绒绒的细软雪绒毛了。 风细雪垂。 许寿福挑着货郎担子,走在这深山的小路上,很有兴致地观察着雪花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先是雪花明灭,然后堆积,只一盏茶的工夫,自己的棉袄袖子竟然肿胀了。 放眼望去,一切都笼罩在青蒙蒙的雪雾里,满目雪山,只见近树,雪人似的迎送他。 在整个空谷,在这山间小路,只
无聊的风把门荡开,一只红翅圆腹的蛾子,嗡嗡着一支曲儿翩然而入,在散发霉变洋葱头气味的屋子里绕飞一圈,抱定老榆木大衣橱表皮光滑的门子,毫无廉耻地下起子来。早晨的太阳将光的利箭十分蛮横地射穿磨花窗玻璃,一点也没有定力的飞尘,被撩拨得失了真性,上下翻腾着跳起轻佻的舞蹈。 “这个奇妙世界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正倚着床头回忆梦境的子产,望着蛾子屁股下顷刻间制造出的黄黄一片,憋在嗓眼深处的一口浊气,呼地喷了出
生命之初,乳汁淡淡的甜味最早参与了塑造存在的美感,令人感到满足和安全,从而身心俱泰。 生性嗜甜,是缺点,也是优点。倘然吃一种苦——苦中苦,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那么,这种苦不吃也罢。因为此目的实在有违普世的平等原则。 味觉上的苦,我本能抗拒,儿时身体不适,最怕服用各种苦得令人作呕的小药片。当然,药片状的小糖片和伪装成药片的酵母片是例外。后者具有消食作用,家里往往备有一瓶,我差不多把它当作小
1 我站在那个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院子里,一瞬间有些茫然,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偌大的荒芜像一个人的内心,让人心生绝望。目之所及,天空灰蒙蒙的,鹅毛大雪还在簌簌往下落着,一人多高的围墙上是生了锈的铁丝网,满院都是衰败的野草,院子里零零落落摆放着一些同样生了锈的各种工程车。只有南面的一排平房中的一个屋里伸出一截烟筒,灰白色的烟雾慢吞吞冒出来,穿过雪花融入院子之上的天空,也成为灰蒙蒙的一部分。
烟台朝阳街,在烟台山的南面,朝阳。朝阳初升,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将天边染成了金红色。这一刻,世界变得温暖而蓬勃。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漂浮着无数颗闪亮的宝石。海鸥在上下翱翔,欢快地鸣叫着,多么壮美的景象。 朝阳街的名字,意象绚丽,朝阳而生,万物生长。朝阳街的位置,依山傍海,御风凌云。就是这么好。 时光飞逝而去,许多东西飞逝而去,一百多年的朝阳街却不曾飞去。这条老街,如同一条绮丽的缎带,缠绕在历史与
三十 巴尔扎克出生仅仅3年,法国的另一位文学巨人就诞生了。他叫维克多·雨果,父亲是拿破仑麾下的一名将军。他并未继承父辈的军人基因,却拥有超凡的文学天分,16岁能写出杰出的诗句,20岁就发表了第一部诗集。1831年,他发表了长篇小说《巴黎圣母院》。以该小说为标志,他昂然进入世界级文学巨匠行列。 1845年,他成为上议院议员,自此专心从政。二月革命爆发后,他又晋封伯爵。看似光鲜亮丽的官场,一度浪费
草世界自有草世界的妙处,而且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妙处。虽然热草、牛筋草、蔓蔓子早在春天刚一露头时就发芽了,但这三种草显然是属于夏天的。这哥仨喜欢摽在一起,又都喜欢在夏天里疯长,在大地上奔跑。要论谁长得快,庄稼们是没法和它们比的。要是庄稼和它们混在一个地块,一天两天还分不出谁高谁矮,但不出一集工夫,庄稼们很快就落了下风,被它们“吃”了。 可大地上要是没了野草,就索然无味了,庄稼也就不那么好吃了。
隋朝开启了中国历史上第二段长期和平统一的强盛时期。尽管在政治典章、大型工程等方面的成就对后世影响深远,但是前后共存续了37年的隋代在文学、美学方面却乏善可陈。值得一提的是,隋代大儒王通在其著作中提出:“诗者,民之情性也,情性能亡乎?非民无诗,职诗人之罪也”(《文中子·关朗》)。王通准确地捕捉了推动历史前进的诗性创造力,预言了一个诗意的强盛王朝的到来。 这个诗意的强盛王朝就是唐代,正如林庚在《盛唐
一 寒野萧瑟,柴油机打不着火, 人类混沌的意识,穿流过 齿轮结冰的语言, 事物出现零度修辞。 预热之后,发动机启动。 技术的语法,将清晰的思想 逐渐明确于 田野研究的笔记本上。 在虚无主义的荒野, 一种纯真的思维 开始闪动,述说着 新世界的图景或幻象。 而旋转钻头在地质层受阻, 人的历史更深远了。 发动机颤动着冒出黑烟, 现代化的动力漩涡已经形成。 二 荒野枯寂
在青岛栈桥,读《行行重行行》 古老的诗句裹挟着细雨 能不能穿越太平洋,直达彼岸? 思念无边,秋天很远。一行行诗歌的孤独 本就是万水千山 读着读着,但见古老的长风吹来,碧蓝色 的海面之上 开始有大鸟在高飞 黄河泥 大风把春天和烟花带走 落日把滚黄的泥水交给大野 村庄远了,远成防汛的石头 天空高了,高成高高的堤坝 光阴之外,陶泥作坊内 那不是多梦的尘世,那是大块大块的黄河
和一只老鹰互换生活 一 成为天空霸主,在空无中开辟道路 我先得克服,这该死的恐高症 ——克服怜悯心,吃血食 是我不得不变的习性 随着羽翼丰满,我获得前所未有的 视域,明察秋毫,目光如锥子 我升上高空,在自己的领地巡游 啸声划过一道阴影,铁爪垂下死亡的锚 从此,我将翅膀押给天空 埋骨穹苍,飞行的骨头嘹亮地吹奏 从此,我远离人间烟火,日益孤僻 羽翼婆娑,一个暴怒的天使——
1 立秋了,秋风响起来。溪水的喧哗声少了许多,世界变得清澈起来。忧伤像云彩一样飘在天空,黄昏后也不落下来。 2 秋风响起来后,月亮也会响起来。想起少年时,你坐在月光里吹笛,模糊的影子也在响。 3 秋风起,秋月明。蟋蟀趴在月光里,发出最后的一串秋声。 4 秋天到了,天变得又高又深。天空澄明瓦亮,几块闲云一会儿排成你想象中的样子。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尘埃漫过瓦蓝的天空。 5 黄昏来临,夕阳砸在镜
你的名字 从黄昏到黎明,那个曾经拿着鞭子追赶我的女人,连我的梦也不放过。你拯救我,穿越童年恐怖的走廊,沉重而轻盈。 我的羽翼承载不动日益强壮的思想。春天还早,我想依偎在你的催眠术里过冬。 我们的脚印,如两道车辙,互相对望,永不交集,使我感到忧伤。 风起了,隐约听到你低唤我的名字。今夜我想在你的梦里撒野,如同年幼的小兽。 我总是一去千里,把冰凉的时光留给你。我走了,豹子在天黑之前不再出没。
暑 日 季节会寻找最恰切的汉字,装在心里。比如惊蛰,蛰伏的虫子听到一声雷鸣,梦就醒了。它会在瞬间传达春的信息,切断地下冬眠生物的梦。酷热的表达,不用夸奖形容,两个一上一下的日字,灼烤大地。 所有大地上的生命,顶着烈日,踏着日火。脚只要扎进大地,根须现实地吟咏,豪迈地抒情,足以剪断日火。 跟土地若即若离行走的人,跟稼禾相濡以沫。 有了大地,便有了母亲原乡的力量,有了源泉。天晒地剥,才会金丹献
十年前从医学院毕业,刚刚脱离青涩年华,那段日子我过得风一般潇洒。 当时,父亲希望我去考编,进入滨海县某家公立医院上班,因为他本身就是本县某家单位的小职员,过着朝九晚五自认为轻松舒适的生活。而母亲则更愿意让我呆在家里,像少爷似的养着。 我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像影视片中的大侠一样单人独骑闯荡天下,即使成不了一代名医,也绝不甘心呆在家里,过那种百无聊赖的日子。 在我一再坚持下,父母终于妥协,允许我
地瓜印象 我的老家在鲁南山区农村,多半都是山地,土地贫瘠,又无水浇灌,只能靠天吃饭,而地瓜易活耐旱,所以就成了我们那里主要的粮食作物了,夏天的山坡上,绿茵茵的,一片连着一片,就是瓜秧爬满地头的地瓜地了。 地瓜虽是通俗普遍的叫法,其实,红薯的名字为更多人所了解和接受,也更响亮,“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说的便是地瓜。如果说地瓜是小名,红薯便是大名,除了大小名,它还有很多外号,各地都有不
一、你曾涉过几条河 《向阳坡上》是刘君从西北走向内地、从童稚走向成熟的心史。这部散文集很诗性,称它为诗性散文未尝不可。可我却愿意把它当小说读,里面小说和超小说的元素极易上眼,那是成熟小说家才有的花样,它让我忽略了本已清晰明了的散文或诗的文体特征,让我看到了一种古典、一种现代、一种守成与突破的内核与肌理。它让人把目光再次投向伟大,投向曹雪芹、罗曼·罗兰、普鲁斯特、乔伊斯、博尔赫斯……投向他们的荣光
陈谨之是一位少见的,真正懂得规避、回避的作家。他回避什么?他回避趋同性、同质化,做别人不愿做的事,别人不敢做的事,别人做不了的事,写别人不会写、不愿写的文章。这便使他的报告文学作品具有了独特的生命力,独特就是其存在的价值,独特就是一个作家存在的理由。 看近年来他出版的三部长篇报告文学,《旷野与芳华》写解散了的生产建设兵团;《鲁声玉振》是为地方戏吕剧立传;当人们把注意力集中于乡村建设,集中于脱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