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当中的“自反”是文学动力的一个重要来源,意味着写作者对自身写作实践的反思。对于有志于持续进行写作的创作者而言,“自反”有助于拓宽其写作疆域,以便维持其写作的活力。“自反”在中国当代诗歌的语境下有着相当深的渊源,甚至可以不夸张地说,我们今天看到的各个版本里所呈现出的“当代诗”的基本面貌,就是源于不同诗人在各自处境下的“自反”。正如姜涛所总结的,“新的文学地貌的生成,有时要依靠断裂、崛起、不同板块
杨成前:傅老师您好,我们知道,您的学术起点是从小说思潮研究开始的,也就是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的主要研究领域——当代文化背景下小说中的风景书写,而您却在之后逐渐转向诗歌研究。我知道小说、诗歌等文体的不同在您这里并不构成本质的差异,从您的写作中也能看出转向的重点自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存在。因此,我想请问驱使您的学术转向发生的这种更深层的内驱力是什么呢?它是怎样发生作用的? 傅元峰:中国新文学从谋求新语言载
列宁格勒 曼德尔施塔姆 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泪, 如静脉,如童年的腮腺炎。 你回到这里,快点儿吞下 列宁格勒河边路灯的鱼肝油。 你认出十二月短暂的白昼: 蛋黄搅入那不祥的沥青。 彼得堡,我还不愿意死: 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那些地址 我可以召回死者的声音。 我住在后楼梯,被拽响的门铃 敲打我的太阳穴。 我整夜等待可爱的客人, 门链像镣铐哐当作响。 —
收 回 闻一多 那一天只要命运肯放我们走! 不要怕,虽然得走过一个黑洞, 你大胆的走;让我掇着你的手, 也不用问哪里来的一阵阴风。 只记住了我今天的话,留心那 一掬温存,几朵吻,留心那几炷笑, 都给拾起来,没有差;——记住我的话, 拾起来,还有珊瑚色的一串心跳。 可怜今天苦了你——心渴望着心—— 那时候该让你拾,拾一个痛快, 拾起我们今天损失了的黄金。 那斑斓的残瓣,都是
北鱼的家乡在东海洞头,一个由三百零二座岛屿组成的“百岛之县”,现在是温州市的一个区。洞头西南有一座大瞿岛,说它大,是相对于中瞿岛和小瞿岛而言的,其实际面积仅略超过两平方千米,山下有两个渔业村,另一个自然村在山上,以林业和农业为主。北鱼出生于两个渔业村之一的蜡烛台门村。关于这个以蜡烛命名的出生地,北鱼写过《蜡烛台门缩写》一诗,“海上的门至今未得一见。但我确信/我经过了。一股几经折叠的愿力//将我传送
摆放在我面前的是由上海文艺出版社于2024年9月出版的诗歌合集《水的原乡》,该书共分四辑,收录了四十七位来自江浙沪多地的诗人以“汾湖”为主题新近创作的作品。沉浸醲郁,含英咀华,着实蔚为大观,醒人耳目。在诗人们意态多变的笔触下,自然的元素和生命的蕴藉相互叠合,随物赋形,尽水之变,随地触心,妙尽形理,摇曳多姿地不倦言说着旖旎的汾湖风光和明丽的文化意境,充盈着以诗人自我的心灵智慧映照而成的日常诗情风尚。
何为现代诗歌?何为诗歌的现代性?在历史时间轴上我们找到五四运动这个点时,就定义了现代诗歌和它诞生的时间原点。2024年3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阿剑诗集《姑蔑志》有可能带来拥抱和亲吻,也有可能激起匆忙的误读与刻板的批评。如果我推测得不错,误读和批评的中心问题正是诗歌的现代性。 1925年出版的《龙游县志》由浙江籍学者余绍宋编撰,分有“叙例”“地理考”“建置志”“物产考”“人物传”“艺文考”等章
《宝石山居图》是青年诗人卢山的第三本诗集,2022年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诗集共分三辑,分别为“宝石山居图”“大海的男人”和“通往故乡的河流”,收录诗歌一百余首,是卢山近年来诗歌创作的一次集中展示。综观整部诗集,我认为卢山的诗歌创作正处于一段“君子豹变”时期,既可将其视为卢山“二十七岁谋生杭州”的记录与总结,也可成为衔接2023年出版的诗集《将雪重新推回天山》的一种诗学连接的“中间物”。诗集《宝石
北京有两家普普通通的饭店,因为和新时期诗歌有着紧密关系,所以获得了诗歌的生命,这就是上园饭店和北纬饭店,现在两家都是中外合资的三星级饭店。上园饭店在海淀区,西直门外的上园村路,紧邻北方交通大学(现北京交通大学)、北京展览馆和动物园海洋馆。北纬饭店在宣武区(现西城区),与故宫博物院、前门大栅栏商业街、天坛毗邻。 上园饭店孕育出了上园诗派。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有三个新诗理论群落:倡导承继传
阿古拉泰是中国当代文坛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之一,是中国著名的诗人,是从内蒙古走向全国的文艺界艺术家。提到阿古拉泰,我想说的话很多。作为一个诗人,我与阿古拉泰相识四十年,就从一个诗人朋友的角度谈一下我认识的诗人阿古拉泰。 1982年,我从北京的一所大学毕业,分配到四川的《星星》诗刊工作。1984年,刚走出校门不久的阿古拉泰与另一位年轻人雁北在内蒙古人民出版社麾下正忙于创办《诗选刊》。也许阿古拉泰天生就
流水辞 芦苇蘸着流水写经 白鹭翻开青瓦 有客远道而来 两肩风尘 一厢情愿 爱恨是他的盘缠 在西塘 烟火迷蒙 有人用刻刀重塑时光 用木屑煨亮内心的炉火 有人在巷弄用侧身 把一生的逼仄走完 有人临水而居 有人灯下相逢 有人把芡实糕捧于手心 看清了中药和大米握手言欢的喜悦 有人以墙为马 有人在一杯清茶里搅起江湖 世界如此辽阔且空寂 而西塘只有一千平方米的柔肠 却足以把远道而来的
三月西塘 三月,读了一半的《闲情偶寄》 在永宁桥边有了再生的腔调 想说的话,像这条胥塘河 有时无所事事,有时清凉,有时哼着长调 清明,吮青壳螺蛳能使人眼明清亮 青花碗里更有了先见之明 明代书生走过的青石路 与线装书里的诗句同样朗朗上口 你看,倪瓒喜欢的对岸 如今仍然有着大片留白 只有鹭鸶是一个例外 三月,船到桥头自会直 春色在流水中变老 河滩上的鲈鱼,有见怪不怪的态度
水的纽扣 时光的马蹄在青石板上疾驰,反弹着 嗒嗒的声响。那些光滑柔软的边缘 就是它磨损的印迹 站在环秀桥上谛听,那声音 连接起整个西塘 东街和西街,是两片前襟 而安境桥是它胸前的一枚纽扣 石头的材质,稍稍压了压水的妩媚 风吹古镇,露出 胥塘河的一线肌理 二十四座桥,是西塘的另一座纽扣博物馆 汇秀桥的三孔,一半的扣眼 被缝合在水面 而万安桥,则是走向四贤祠弄的 一行细针
贝壳纽扣:纽扣博物馆随想 并不解释水草、埠头。 也不解释竹篙如针,在水面织就波纹。珍珠将大把的 时间留给了各自散落的事物。 只是贴着胸口,运程在其间 挣扎起伏的时刻。 贴着脖颈,一阵松开了细雨的杨柳叶子。 贴着体温:生与死就纽结在那里。爱让一只蛱蝶刚刚飞走, 雪花就会在其头顶倾覆下来。 贴着那些打算尽数忘掉的事情—— 此刻都一一钉牢在记忆的丝线上。因为总有试图一再 把握住些什
西塘石桥志 桥,始于流水,是认领水系的捷径 一枚枚牢靠的文字握紧跳跃的水 按回河道,石桥是石化过的双手 在用力拉直水面,把水纹还给石头 把暗流压在汹涌的体内,直至如镜像 河水,自己为自己分身,时辰缓慢松懈 来到环秀桥景致持续撞击瞳孔,在突围 有时,桥的本身也是一座安稳的关隘 叩关者被草木搜身,凭栏远眺即可显怀 来凤桥是求子的明喻,万安桥譬如修辞 一切都随心如意,顺从登临石阶时
水之经 浪漫主义撇清牵扯,而明火烧干的墨雨 被返璞的春秋写成医书 不接受传统的归类 ——木匠掬水为岁月除锈,清晨荡刀的归客 质问原谅浪花是谁的内需? 鳞瓦耀眼,复姓女子水煮江南 把乌篷船缝在旗袍的斜领,倘若戏曲入骨 就许柳叶将盛唐分解为诸侯 一个偿还相思,一个驮运掌印和莲叶 剩余的,填补前朝弄堂的空缺 木瓢掉落砸疼鸟翼,腿肚对沐浴尚未脱敏 可生性倔强的史官 似乎只偏爱溺水
1 廊棚通过古朴的穿搭,赚回了 玉簪花的笑容。你坐于长凳,斜靠夕阳 仿佛用一把汤匙,量化了城市的退意。 2 里仁桥上,那些形态各异的小石狮, 将生活的遗憾,松弛为一次 短暂的喘息,就好像墨镜片上的反光, 能够化解稗草与水稻间的恩怨。 3 白皮松在描摹西园时,是否会想起 百年前,柳亚子也曾在寒风中努力寻找 不确定性的欢愉,假山充满假象, 生活也善用假象去麻痹真相的料峭试探。
在西塘木雕馆,抚摸一件老家具 我,一个简体的人 在西塘,闯入繁体的明清木雕馆 用简化的目光,扫描繁复的雕花木器 像我用横排的思维,阅读竖排的思想 一件老家具,古旧 包浆着大沧桑 这些木头,排出纹理上的古典主义 陈旧的木纹模糊了年轮 也沉淀了一片森林对时间的追问 作为一件家具,家的属性收容了草木的枯败 给它们匹配日常生活的造型 像我一声不吭的亲人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器晚
要理解过去的过去性,而且还要理解过去的现存性。 ——艾略特 1 水的诗行在西塘古镇流动 时间是时间之诗,流水的清澈 一面是镜子,另一面也是镜子 人心在水中,在镜子的明净之中 西塘古镇干净在尘世之中 时间是时间的古镇 流水的近处也在远处 历史浮在水面,也沉在水底 古老的事物都在怀抱古镇 江南水乡迤逦在画卷之中,时间是一幅长卷 从古到今 流水擦拭的时间还是流水 西塘古镇在
廊 棚 接踵而至的颜色,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请给我一个眨眼,一次就够,把鲜花瞬间烙印在心扉。 剔除来凤桥的古朴,和传说中浪漫的爱情,一朵红花足以让人类想起璀璨夺目的婚姻与生命。 一艘远航的船,像一扇随时可以打开的窗。 迎来送往不是花的使命,开在廊棚边上的鲜花,像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古镇和我的接触心有灵犀。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把地球撬起来。给一根足够柔软的丝线,我也能牵动整个
1 西塘是另一种水。或者 是在镜子中取出来的一粒露珠 在晨光中浮动 青砖、黛瓦却一动不动 天空低垂,微微弯曲 野花夹岸,在水声中慢慢抬起头 蝴蝶扇动翅膀时 流水闪烁,西塘也在微微闪烁 那时候,仿佛整座水乡,也长出了 一层细碎的绒毛 2 请把你的心跳压得再低一些 西塘是一座水做的瓷器 每一次想象,都得小心翼翼 轻拿轻放 请不要打扰那些酣睡的石桥 临河照镜的草叶、野花
我,是西塘鲜活的散句 我是一抹古韵墨香,落在西塘的宣纸上 烟水氤氲,天街的灯,是夜的遗梦 我是过客归人,从轩窗提取历史的低语 就着新月与西塘对饮 我是丝竹的斑驳,用繁华轻舞—— 春秋的水,唐宋的镇,明清的建筑,现代的人 我是豆花唤醒的味蕾,在临河的平台上 与时光共享翡翠 我是黄昏时分的微醺,我是那破晓中的鸬鹚 我是木格子的目光,是白居易的诗句 在我耳边的回响 我是穿梭于烟水
纽扣博物馆瘢痕记 落日如一枚巨大的礼器 在天空布满图腾的龙鳞 博物馆馆藏的手工缝制的盘花扣儿 如同时间取证时开在历史长河上的花蕊 夹在时间和空间巨大的缝隙中 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头顶,仿佛修闭口禅 我有时钻进盘花扣的盘旋中 有时成为金属扣凹陷的扣眼 而那个躲在角落里的玻璃扣 仿佛是警示录一般,借着落日的余晖 反射出与自己相反的弧度
小镇里的安魂曲 或许再静些,你能看见 香气消散之后的模糊人脸正变成 大雨之中的不竭火焰…… ——坐花船 这里是西塘古镇。两个旅人的来到 变成等待的拱桥。桥下的流水 在石壁的注视中,一遍遍送来 微弱的答案。我知道,这个迟来的夜晚 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交出彼此的 石板街道,让对方轻轻知道:一个人来过 他对应的清脆声正模仿力度相同的叩门声 从某个未知的角度,送来一只全新的猫眼
你饮下了它 那源于祖先向我而来之物 由祖先之彼岸而来…… ——题记引自策兰《受福》 1 这一天,天造吴根,地设越角 这一夜,依着美人靠的廊桥遗梦 抛却了渔竿,我与你怀月安眠 云影,连着它的江浒 哪个汀洲不是家①? 让我成为你,成为摆渡的渔父 你住在我体内那些起起落落的潮汐 如同我每一次自由自在的落款 ——不为别的,只为鲈鱼 2 白日梦游从一开始就穿越过去 险些让我错
2 每一座古宅 都是水声的俘虏。每一滴 它都爱 每一块木头,都是一盏灯火的俘虏。每一根钉子 每一锤,每一斧 它都爱。一波又一波古韵出走 就会有一波又一波古韵回来,小小的鸟儿 叼着巨大的乡愁 像归圈的羔羊,驮着惆怅和问候 这就是西塘古镇的宿命 每一笔雕出的鸟兽,每一个人,每一支昆曲的宿命 每一个表情,每一把油纸伞下的低语 都是一次突围:我愿意把自己毁灭 再重生。我愿意
游西塘古镇吟咏 高柳横斜护市墟,石堤沿水漾清虚。 千年古渡渔歌远,万顷春田布谷初。 酒醉人归灯影乱,月移墙角竹声疏。 此中风景真堪乐,不用投簪赋卜居。 西园寻胜 欲借春阴作画屏,却教斜日透疏棂。 柳条弄色半黄绿,梅萼著花先白青。 风软水村鸠唤雨,烟浓山郭燕穿庭。 天机运斡知何处,尽在渊明数句经。 夜游五福桥 万顷沧浪一苇航,四围风物似潇湘。 山连翠黛凝寒玉,水浸青天浴冷光。
浙江省嘉兴市嘉善县的西塘镇紧邻上海,深受海派文化的熏陶和影响,既保有古典江南灵慧务实的传统底色,又敞开包容的现代胸襟。用紫藤睛儿的诗句来说,“西塘古镇是我们共同的部分”,像我们代代传承的肉身,活在一首诗的吟诵之中。 我曾经多次到过西塘。行走在古镇中,烟雨迷蒙,水榭长廊,曲水流觞,舟橹荡漾,像一首精致碧玉小诗的起承转合,现实和幻象互为倒影,既伏采潜发,又神韵悠长。如今在数字化光影的装饰和地方政府的
多出来的一月。不会 让某一天的日子变得更长 不会让死去的人,再死一次 而我们涌出的泪水,像死去的人 又活过一次。那么短暂 又均匀地交给时光。白玉兰 过于执拗,不肯在刷过绿油漆后 再绽放一次。哪怕在开花的三月 在一个人突然惊醒的时候 急于摆脱的人,像绝症一样 如影随形。没有一句悲伤是多余的 它比死亡长久,令人着迷 ——原载于公众号“监利文艺”2023年4月19日 推荐人:许
夜深,雨水变得沉重 同样变得沉重的,还有头颅 银色的弯刀与门后的铁镰并不相同: 二月的田野地头,禾苗还没能覆盖暗红的玫瑰 镰刀从去年冬天开始生锈 而月牙的消失不止因为雨水 祖父增长的皱纹里藏着一座无从窥探的大山 没有人知道山后是桃花源还是大海 抑或是另一座山 他在山里伐树,捕猎 日复一日,冰冻了七十多岁的光阴 某天劈柴的时候飞起的木块打落了他的门牙 从那以后他的声音变得复杂
磨石书店立在山顶上, 茶树、鸟雀、昆虫、 甚至山路的拐弯都有了方向, 它们朝着山顶汹涌而去。 白墙上矩形窗口错落排列: 瘦削、内向、清冽—— 好像诗人的很多只眼睛望向深渊。 “需要挖掘一个奇迹!” 芭蕉的一只脚结实地踩在夕阳上, 正如我们将脚高高翘起, 架在白鸽似的矮围墙上, 我坐在那里,等一个奇迹发生。 台面延长线尽头是一棵大榕树, 我盯着看,它从青翠到漆黑, 神迹般
只要翻过小高山,云便近了 内心好像有了一个坡度 好像我们不是坐车回去的 而是按着云的方向,顺着一把梯子 轻轻地滑落下去的 只要翻过小高山就能看到 我的家了。云朵挂落在枝丫上 像我的祖父在槽池边饮马 云连着云。山连着山 像一个苦命的人。山路十八弯 才能达到顶点,抽着旱烟 细数着过往的人生。像 一朵云一样可以平稳降落了 只要翻过小高山内心便有了 一种速度。云推搡着云 但你
作为一个新名词, 词典中现暂无“科幻诗”的规范解释。以下是各位诗人与诗歌爱好者对“科幻诗”的理解。 ——编者注 王威廉 自古以来,诗意就是不变和变的辩证法。如果说,从古典到现代的诗意是从“神”到“人”、从“大地”到“地球”的变化,那么,从现代到未来的诗意则是从“人”到“生命体”、从“行星”到“宇宙空间”的变化。所谓科幻诗,在我看来应该探寻今天这个“科技致幻”的赛博时代的诗意。 王珊珊 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