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的大化 北海有大鲲,大到不知道几千里长 大而化,成大鹏。鹏背是绵延不绝的山陵 两翼一展,便伸出四海苍天之外 它要飞往南天下的天池浩渺汪洋 大翼一扇,北海即飙起飓风,送大鹏 直上云外九万里,绝云气,背负一色高天 野马也,尘埃也,空中的游气游尘活物 足下长天苍苍茫茫,一切,往后疾去 大而化。化即囊括宇宙存在之大化 海即天,鲲即鹏,鹏即风,风即飞动宇宙 鲲鹏的大化。乃逍遥游最壮
非常感谢浙江文艺出版社青睐,于1984年5月主动为我出版了处女诗集《雨后新叶》。在其《后记》中,我写道: 不知道是诗向我走来,还是我向诗走去。我跟诗,有缘,又无缘。二三十年来,欢聚短,别离长。可藕虽断,丝仍连。 …… 无情即无诗。诗是羽化了的深情。诗是美的精灵。美的激情,张开意象瑰丽的翅膀,扑进人们心花的蕊中,便是诗。 …… 现代的诗,应有现代的思想和情愫,现代的节奏和旋律,现代的词汇和
苏巴什佛塔 携前世而来的花朵,是一枚炮弹 震颤着荒落的心的幽谷 一种颜色越过妖魔,在光波过滤中现象 在梦的跋履中,馨香而成为故人 他究竟是谁?为险难的戈壁沉默且欢喜 任由沙蜥衔着火,频闪于废墟和今昔 一粒砂巨大是山,一个世界短暂是风 大洋窎远的呼吸汇聚于一个颠簸的意念 司理着生生死死蜿蜒的平衡线 ——山上的积雪厚了,又融化了 城外,沟渠接引甘甜的浊水 桃梨枣杏与葡萄,像鱼一
诗之所以被反复谈论,是因为它有着极丰富的维度和内涵。从最宽泛的意义上说,诗与每个人都密切相关。不得不承认,不仅是我们的思想行为,我们的情感过程也无法离开语言。心灵并非透明的、一览无遗的,而往往是幽暗的、混沌的,这一点对其自身来说同样如此。正是在和语言的交互中,我们调动一切可能的词汇、句法、修辞、节奏等等,甚至突破自己当下所掌控的语言的极限,或者最终仍只是意识到语言的无能为力——空缺也是语言的重要部
惊 蕈 段木内的菌丝 ——淡泊于命运的 隐士——静静生长并幽闭于 木讷的大脑,某种 固执、晦暗的观念, 屏蔽了风和蓝天。 草鞋或响雷 震动的木头——恐惧是它 唯一的资本,有了胆气 与善意,驱散 内在的囚徒、潜伏的思想, ——它被解放了。 一身蘑菇的木头是有福的, 蘑菇里的云 不负青山与明月。 百山祖 万里林,林间 诗与思想的狐狸必须绝迹。 野猪必须野, 云豹
小动物 每个盛夏所赐予的大致相同 比如炙烤,比如雷暴,比如溽热 慢慢地,我退化为一只 天将黑未黑时出没的小动物 如果用小名呼唤 我会一愣,然后 偏着头,耸起肩,轻快地 闪进丛林 今天,刚要跑出自己,猛地怔住 眼前,比一生还空茫的原野 夜色如潮水 静静翻滚,直扑而来 好几次,似要消退 顿一顿,更加汹涌而死寂地奔腾 身体开始摇晃 进化一万年的骨骼沙沙作响 我念着小名
分 神 我不是欧巴桑 我是有些事懒得知道的女上帝。 我知道战争 我知道痛的层次 我品尝过火焰 我曾枯竭过眼泪 我爱过人但懒得恨 厌倦重复日子 但一天少五十九分钟 或多六十一分钟, 若能换成一瓶喜欢的威士忌, 清醒就可能写出还不错的诗, 醉了就当缩短今夜 剪去明天上午。 有人说这是酒女的生活, 才不是圣女的样子;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 直到他看见我内心的神龛 那尊
我们是彼此的影子 皱纹的五线谱,已经过滤掉 世事的浑浊和苦涩,把我们的酸甜苦辣 酿成了一支芬芳又柔软的乐曲 像陶瓮里的老酒,不管风云怎么变幻 都愈益平静、澄澈而馥郁 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的沉醉和慰藉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最美的风景 哪怕被岁月蒙上一层云翳 你也是我不老的明月 遥远的海岸线 西太平洋是一只调皮的小狗 舔舔我的脚背,翻过来,又蹭回去 带着浪花项链,来来回回,跑
博拉庄园的黄昏 太阳落下去了 它的光,没有熄灭 即使德吴鲁河 一直在向远处流送温暖 仍有漫天的金光 落在博拉庄园的屋顶上 这是卡加曼新建的度假庄园 道路两边长满野花 柏木房舍散发阵阵清香 四个藏族孩童正骑在墙头玩耍 他们清澈的眸子深处 一行人,正从杨树下 浴光走来 那个鼻涕悬垂的孩子 因认出其中一个而发出欢喜的尖叫 那一刻,他们都是金色的 仿佛遥远的童话 雨中的
冬 至 刺冷的空气 手脚僵硬地挂在屋檐下 帽子手套棉鞋从头到脚裹紧 以防冻伤的旧痕复发 冬至藏在破瓦罐内寂寥地吹着长笛 把星光越吹越远 香火却在寂寥处点燃 深秋的一片树叶 泛黄,脱落,从晚霞的脸上一掠而过 盛夏的汗渍,薄薄的凝视成霜 风穿越衬衣 曾敞开的毛囊依次闭合 多么隆重的日子啊,十月 白菊花开满山坡 森林苍然依偎于大山深处 悲泣,怜悯,宽容,热爱 与秋霜挂满
麻 雀 这一片野葵 到了秋天不见人采摘 来了众多麻雀 扑棱棱,一群群 一群群,扑棱棱 看着疯狂的啄食 不担心啄食完 反而觉得来年有更蓬勃的野葵花 桂花季 摘下几只。轻轻 触碰它的尾部 没有蛰痛感 耳边嗡嗡响着 有那么几只,几十只,数不清的,钻进 鼻腔,喉管,肺腑 时不时有,短暂的 眩晕,失忆 草木的软肋 你养的花草,大多生有剑一样的叶 养的葱郁,浓密,好看
一匹马的贡格尔 那种孤单的飞 穿过雨幕。它没有渡河 它似乎迷恋着左岸这边的时间 那条河流也叫贡格尔 在此后的暴雨里,它向西北飞去 那一季水草丰美 只有它在飞 激情充沛 还是回避奔赴吧 它可能就在释放着什么 它的背上没有鞍子,当然也没有人 牧人说,它已经三岁了 但还是一岁时的眼神 一生的感念 去一次草原吧 跟随春天的雁阵到达里湖畔 或在九月送鸿雁南归 将你旅行的坐
陌生的结石 我失重的手降落在他肝脏表面 朝剑突右弦,翻越这片火星 他的胆囊像随身携带的哑铃 被福尔马林交联的胆汁,已失去液体的灵敏 像他一生的怒火,此刻被连在了一起 我轻薄的刀锋切割他糙厚的囊壁,就像 在切割一头水牛的皮肤,半空中 也有一双水牛的眼睛在注视我 是寒悚的温顺,让刀口翻刃 我感觉他的身体在诈降 他的四分五裂,会把我推向另一个刀口吗? 我失重的双手在他的裂痕中重新
露营遇雨 溪水从两侧盈在云雾之中 的群山而来,一无所求 我们选择一块空地,扎起帐篷 雷声沉闷,寂静渐而归返自身 暴雨这银手铐,去到另一侧 流水从门帘右侧淌下,四周: 蒿草,藤蔓,带刺的浆果 零星开着的向日葵,朴树和山松 仿佛所有雨滴都落在我的身体 滴在肺叶的梧桐,宽叶轻微颤动 跳跃的是提着灯笼找寻什么的 维特根斯坦——万物退缩“归一” 谛听傍晚,闪烁的,小小的光 寂静始
早餐早知道 电台在吐钉子,固定遥远的世界, 也包括眼下的四方桌。语言如此包容, 它用柔软的平衡木喝令坚硬的符号, 发声止于嘴,发生却无边无际 大事情太多了。台风就要袭来, 或者说,台风总在路上。 沿海课本的翘边,我们被翻阅到迟钝, 习于短信里不同颜色的天气警报 还有更糟糕的,国际新闻里被对折 的陌生国度,像橱窗里塌陷的糕点。 这离我们的嘴足够遥远,却也带来 灾难的填充。类似
工 厂 想起童年,我爬上 山一样高的棉花堆 身体,如跳水般 轻盈的心,滚了下去 早先,在嘈杂的麻将声中 找到目光的缝隙,我终于 点燃了家里的窗帘 从此它留下半圆形缺口 五年之后,工厂倒闭 它和门窗一同腐烂 而窗外,梧桐树繁盛依然 引领我在夏天奔跑 劳作之前,我尚未 学会流汗。经过 无人的球场,昨天 拆下辅助轮的我 摔下自行车,经过 门户紧闭的锌皮小屋 童年幻想
雾中即景 她,没有打开房间的灯 裸着走到卫生间 穿上长丝袜,披上薄羽绒 为镜中女人涂抹水汽或粉底 门声吱吱,吱—— 公交车上寥寥无几 她已习惯疾走后的空置 抵达高铁站时,水田上薄雾粼粼 远天低悬一枚蛋黄 她坐定,剥开水煮蛋,吞下 于内,向外 江南冬野似迷雾之海 高压线连结她的双城生活 麻雀谱写《魔笛》中的《夜后的咏叹调》 而旭日,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眸 多像落日 初市
读诗的雨夜 夜晚趴在床上读诗,读盖瑞·斯奈德的诗 一个喜欢东方禅修的西方老人的诗 读他《多少次》《旋转》和《我眼中的远山,我爱抚的 你的躯体》 追光灯下,他的须发如厨房刷碗的钢丝球 他缤纷的喘息摩擦雨夜的屋檐 然后枯坐,等待下一场大大的雪 窗边的橘子 当落日余晖悉数被收入窗台的橘子 唇齿间挤压出充足的汁水 冲击着口腔,凉丝丝的甜滑下食管 如铁轨上比夜色更深的树影,层层叠叠
苹果树神话 苹果树是一个神话 我深入她洁白的山谷 回声是我们巨大父亲的阴影 毫不设防的叶子奉献出所有土地 丈夫和情人把死鱼挂在天上 一个冒充的月亮美得像模像样 一个祭祀的神话永远散发邪恶的芳香 戈麦之秋 麦子熟了 你的九月光耀如一枚月亮镰刀 田埂上有多少沉默 就有多少兵戈之象 跂予望之的诗歌脖颈干净如水 它会轻轻截断死亡 丰收之后,一个寡言的人 把星星的
午夜之神 依然无法走出房间 像窗台的水仙 整个冬天,没有舒展的喻示 阴雨日复一日 累积的厌弃与抑郁 在口鼻覆上层层湿纸 土壤下,霉菌扩散 捂住种球明黄的想象 深夜,窗外 垃圾桶翻搅的声响,在耳边 越来越具象 楼下佝偻的身躯,与墙上 失眠的影子 在黑暗里,扑腾 终于,天暖了 折戟的水仙,抽出佛焰 像一只手,伸出午夜 模拟一只蝴蝶的破茧 种花记 胆囊切除后,他爱
船离开希奥斯时已是深夜。 引擎轰鸣,在空旷的大海上回荡。 船长室里,我裹紧毛毯,望着 航标灯如流星消失,又闪耀在 前方的黑暗海面上 …… 关于那晚,还能记起什么? ——贫苦的阿尔巴尼亚雇工 几海里长巨大的拖网里,无比壮观 银瀑般蹦跳的落网之鱼,混合着 苦味与香气的希腊咖啡,风的咸腥 以及大海凶狠的涌动 …… 不,我清晰记得船长指给我看 雷达显示器上一道深色波纹 那是一条河
我又看见它,在许多年后, 它更新迭代,机身金属的光泽 将往昔映衬为一种塑料。 像珠宝,软禁在橱窗里。 一则广告向你描述它: 机身多么平稳,轻, 它图像的分辨率有多么高, 它的电池,它智能的矫正, 有多么适合一个前程远大的青年。 可我早已没有了飞行的想法。 我的风筝毁弃,高悬, 在童年明媚的树梢之上。 我木板飞机的皮筋被斩断, 好时代的刀刃如此锋利, 经年累月,将
就像凋零的花朵悄悄返回枝头 一根骨头正远远地进入 你 没有人看见 没有人感到疼 痛。唯有 你变得有血有肉,有声有色 你从大数据中获得了 私密从混乱中获得了秩序 你充满幸福和 罪感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和卑微 软弱支持着你走到了今天 软弱是你的算法 卑微是你的矛与盾 有一种强力你无从 抗拒有一种自由你无从 言说你不能将一根骨头作为 方法就像你不能将未来作为方法 你有万古
成吉思汗的铁骑 鹰隼一样掠过这里 雪亮寒冷的圆月弯刀 在西风中鸣叫 一枚巨大的红色浆果 被永恒的黑暗之鸟衔起 辉煌的黄金乐队 开始了众神的演奏 (选自本刊2024年第五期“江南风”栏目) 杨碧薇品读: 自古以来,关于落日的诗不计其数,且不乏名篇。因此,我们在今天写落日,必须在构思上花功夫,费心思。本诗最大的特色,在于作者制造了一个纯客观的视角。注意,我之所以使用“制造”一词,是
我收到了好几箱赣南 脐橙。有的是发小寄的 或表哥送的,有的则来自 中学同学。近几年间 差不多每年都会收到这种 老家特产,然后把一部分 转赠出去以分享那份甜蜜。 更多时候,由我亲自上阵 动用口舌齿喉胃来消灭裹在 革质果皮里的躯体和汁液, 却从不用刀:我们赣南人 都有徒手剥橙的天赋技能, 用手将它们揉几圈,感到 皮与肉稍稍分离后再剥取, 能把本要血肉横飞的战场 拾掇得干净
编者按: 首届国际青春诗会,来自金砖十国的72位诗人相聚江南杭州与首都北京,共赴这场青春与文学的盛会。这其中包括5位浙江参会诗人,这段独特的经历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也都写作文章作为见证和纪念。活动有哪些内容,与国际青年诗人的交流是怎样的感受?读一读他们的文章,一定会更切近地了解首届国际青春诗会。 一 很荣幸,能成为首届国际青春诗会代表,与来自巴西、俄罗斯、印度、南非、沙特阿拉伯
首届国际青春诗会 一个可以刻碑的经典“中国故事” ——题记 2024年7月18日,多云转晴 首届国际青春诗会报到日。从紫金港到位于三台山路的浙江宾馆大约11公里路,过青芝坞时有点堵车,把我的记忆拉回到20多年前在此地进行的一场场青春雅集。那时同龄的杭州青年诗人均未婚,精力充沛,良宵对酒浑忘晓。不知不觉各自成家,聚会骤减,转眼不惑,在青春的尾巴参加首届国际青春诗会着实是我写作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能够一起和10个国家的70多位诗人齐聚西湖之畔,登上长城之巅,让我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高兴。 诗歌是属于全人类的心灵之歌,能够面对面和这么多国家的诗人交流,无疑是一件让我觉得非常梦幻的事情,带给我很多碰撞和启发。 诗人齐聚一堂,无疑是要论诗、聊诗的。虽然我的英语不好,几乎把所学都忘光了,很多诗人其实也不讲英语,但是因为诗歌,自然有了交流的桥梁。大会安排了很多发言交流环节
杜子美老先生写下这句诗的时候,定然不晓得会被我用来形容这次“首届国际青春诗会”,2024年7月19日—25日,杭州、北京两地在最炎热的时节里,来自金砖十国的诗人们用彼此最火热的青春共同书写了一场关于诗歌的盛会。 18日晚,我处理完公事,匆匆收拾行李,至浙江宾馆报到,打开精致的会务手册,行程安排一目了然,细细读了本次参会诗人的诗歌合集,作为一个隐匿于人群中的诗人,这几乎是我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诗会
写诗二十年,辗转反侧,千山万水,参加过很多诗歌活动,见过很多诗人,如果说最让我难以忘怀和大为震撼的,要数今年7月份的首届国际青春诗会(金砖国家专场)。至今,这个活动的大合影仍然挂在我家的客厅里。 想起在2022年的时候,我穿越疫情的防线,长途跋涉,转机三次,克服重重困难,从万里之外的新疆奔赴湖南衡阳参加第38届青春诗会,当时何其壮怀激烈!在成都天府机场转机的夜晚,我在机场候机大厅的地板上熬了一夜
1 抚过仙人呼吸绵长,那湖底埋葬 上一个纪元,死亡? 何尝不是一场持久的超脱 赤膊的渔民,打捞起水中的梦生花、量子鱼 捕获鲛人善织,织出异度的空间装下 星城大厦,飞往北河的人类先知早已长眠 于天外的旧遗址,献祭她远古的呓语 解不开千年的谜团,还有,一万具浮尸的眼泪 混合宇宙的汗水,浇灌汉人在月球上耕种的土 这抚仙湖,埋葬了仙人 埋葬了青铜树上骨头寒冷 堆砌出绿色的信号塔,女
这混沌的清醒,在飘渺的时间里 我抱紧自我的实体,以响应 生活的震颤和命运的波澜。环顾 赤裸的变数越发陡峭,像山谷的一次革新 容纳众多的落日、河流和森林 真正显影出的,是高超的平衡术 对于世事新颖的解构,并试图传授 那些簇新的经验,逼近我与 整个世界的罅隙 暮色在渐老的体内汇合,身躯佝偻 月亮难以再常被托起,浮生轻盈如草 仿佛失去的多年后水落石出 仿佛拥有的又再次沉底 难以
一面是赤裸的山,另一面 晚霞落下就能点燃枯黄 我沿着西北惯有的苍凉回到故乡 直到山边的夕阳熄灭 在路上的还在路上 漫长的夜足够种些什么 在云边生长 种子扎根黄土磨出星子 风一吹就闪烁 薄荷叶铺开清凉 它的泪花收敛在深处 万物生长并无缘由 风里既有黄土也有冷冽薄荷香 在漆黑世界嗅到拂晓将至 鸡鸣前采一把云边薄荷归家 山的外延是人 村庄和山靠得很近,人与人 也是。于是
一 雕了风信子花纹的银铃铛 由荷马摸索着握住,摇响 翩翩的裙摆流云一样浮动 迟到的宾客则是脚步匆匆 玫瑰色的海岸 缪斯吹响了嶙峋的骨笛 唤来潮汐深沉的吐息 鼓起湿润的海风 送来肉体和灵感津咸的起源 洁白的泛光的晶体 地球之盐——它无处不在 在海洋里 在土壤里 在身体里 在扑簌落下的 灵魂析出的每一滴泪水里 二 我们美丽的考狄利娅, 裙裾翩翩的考狄利娅 牵着盲目的老人的手
在善良之前,你需要喜爱一些不彻底的事物 可溶解的鱼类、叙事的衰落和八十年代套层小说 譬如空口无凭。戏剧之中等待时机—— 名声糟糕的菲儿李太太 皱纹裹住一只青色与红色混合的苹果 在另一个宇宙,时间和空间彼此接近, 不允许自己被施舍给爱情,第二次 温和的生命 妈妈。岁月之舟曾经划过她,在血流中独行 年轻的夜晚,明月为身,梨花落尽 一双肿胀的眼睛收割,早在新世纪来临之前, 从胸前的
多年以来,我一直往口袋里放一颗橘子 我始终当它是我隐藏在身体外的瘤 庞大,光滑,冰凉 和身体里的那个,遥遥呼应 疼痛时我习惯囿于抚摸这个动作 多少次,我忍不住做着我想做的事 把一颗橘子剖开,往里面放盐 或者是放进什么活物 有时候我想一定还有什么可以替代它 苹果,桃子,白鼠与心脏 蛰伏在橘子形状的潜在阴影下 在湿黄的房间里敞开露珠的痕迹 从何时开始,我被困在成年后滋养出的困倦
去到海边的人不再注意沟壑 只需平视,就能等来一叶帆 鱼竿陪着渔夫一动不动,等鱼自愿上钩 他睡着了。调侃或着急 有游客在背后私语—— “这鱼钩都没碰到水面,能钓到鱼吗? 难怪他桶里的鱼比别人的少。” 好奇心驱使我看了一眼他的鱼钩 在这嘈杂的黄昏里,他不是姜太公 他用一根比发丝还细的线 垂钓晚年的一缕风 一束斜晖,两三声鸟鸣 和即将出场的四五点星辰 岸 边 雨注定要落下来。
心理学研究表明,我体内种植的 苦水太厚。正如一只鹅丰腴的肋下脂肪 比夏雨更为快速地惊动一池正处孕期的鱼。 墨砚是去年此时购置的了,至今日 也未使用出斑斓的色彩,灯烛在枕头旁 噼啪爆响,传递的猜忌不约而同。 也许,某个大雪锁住庭院的日子 我一头撞上坚冰,并面露愁容,兼有 一种昭君出塞时大雁蜷起的弧度。 这野蛮,类似于斧头与刀柄的进入 民间催发的痛感仍然存在,吵嚷之雨 洗刷骨骼上
衰老是一种偶然的违常 当你望着缸里斗鱼,出神半晌 像一粒被精心剥皮的花生 突兀坠地。你会惊觉 那个你自认不可被战胜的夏天 已如一幅受刑于雷雨的油画,无助得 体无完肤 还能回到哪里呢? 冷峻而遥远的故乡,取消着 多余的年夜饭 园子里的神龛,如今住满风声 还能信赖什么呢? 当你为求拜入哲学门,曾亲手 送你的感性上了绞台 这座城,好似一张以你的人生作弦 行将绷断的弓 你紧
1 我,不争,不抢,不去大口呼吸。 在没有目的地的公交车上。鱼, 离水的鳃总是困乏,空气稀薄。 呼吸落在了车上,车子开得慢, 晃晃悠悠地驶过春,和余下的三个季节。 视线被物体遮掩,譬如:窗檐,帘子, 并肩的油罐车。苍白总要有杂色,上面 警示语标识易燃液体。 或许,我们涉足过易燃液体, 就可以抵达山后的那片海,汪洋漫天。 2 在偏远的站台,无人期盼,依旧 守着本分,停下,启
脊背上的锄头 故土,一种关于宿命的解读 它借木犁,锄头,石磨,斗笠 唤醒。我心中烙印的自由 和散落的春意 那些用细米熬成的粥,把我喂养 是父亲在田地里的播撒 一回接着一回 锄走周遭的贫瘠,换来饱腹 但我知道,故土下掩埋的是什么 隔着历史,疼痛,和太阳 不断啃食着祖辈的光与热 父亲的背影淹没在草色中 脊背上的锄头沾着泥腥 劳作,不过是父亲嶙峋的注解 让人世的烟火与幸福
江 湖 离家第一个冬日,终孵出真相 年龄远远长于旱季 所能探听的,比有风的远方 更凉薄 日渐信奉车流与人声,伟大的楼 挤出逼仄的井,抬头,与琐碎的叹息 落草为寇。奶茶店很小小得只能 容下一杯半苦加糖的轶事。口袋里 投名状捂得湿热,从圆滑到天真 经不得几场绿灯转红 提起各自的孤独,如雨意蔓延 43公里换得本武侠小说 刚答应要无情相忘的 江湖,才翻看一半 我不得不关上门
土黄肤色上的亲人 黄土的子女,黄土的肤色 我朴素无华的谦卑 我翻越大山时的牧场 都曾给你品尝大地的食粮 村庄的孩子,村庄的童年 实实在在的稚嫩 给木条刻出宝剑 给自己无所畏惧的江湖 岁月的孩子,岁月的脚步 我无垠望尽的草原 漫天飞舞的雪山 我在湖畔飘起的柳絮 邮寄远方牵挂去往远方 随着年岁出生的白发苍苍 邮寄子女所能给予父母的操劳 在柳枝飘摇中,在阳光的湖面 看着
白 塔 雨,洪流般的欲望里 洗刷; 黄金雨,黄金河 欲望的颜色,欲望般涌动; 像罪恶那样活着 伏在大地上 开始时仅是生命,然后就是泉水 泉涌 填充世界的一处匮乏。 在我的肋骨里,我和月亮交替活着 当她张口 月光来到海滩上。 海边伫立着一座白塔,层层回旋 塔下是干涸的井 塔上是钟 生命是铃铛,在钟里晃动 它用矿物的眼神看我,闪着偏光; 在铃的痉挛中 泉水从颞骨流
1 下沉的声音还在行走 已到嘴边的鱼钩,亲吻 热烈的死亡之潮 2 仍在下沉,遗忘先一步走 走马灯的屏幕,刺破 刺客一生 3 恍惚间醒来,从身后 拂过,尖锐之物的凉意 灯下目光 原来,我孤身一人 4 但我果真孤身?空荡荡里 谁在发出漏风的打颤 又是谁?从裂口流出 白色月光 5 停靠在肩膀的一双手 停靠在记忆里的摩挲 该醒了,我已驻足够久 于是,我收拾行李,
春日慵懒偈 一朵花从嘉祐二年的春日飞来 入水 跌入徐州残破的古城门 绿柳在无数个春末咽下新蝉 挥别乱舞的旧蝶翼 尚未丰润 躯壳却太早见证了一场 风雨之后的颓然 余生向高山 荒野将寂静全都吞入腹骨 而你的眼眸却是黑夜里欲隐未隐的丝竹 一簪儋州的烟雨 “这短的是诗人的发,长的是深院重重影。” 笑语人言都化作个不成器的愚与痴 却叹如何 怎么 双眼昏昏两手空 只扮作个温吞的春天—
麦哲伦莓 唤起绵羊,走上新发的匍匐枝 嫩芽、茎节、透红的汁果 老鹰飞走。摘下一身的酸痛 没人会在鲜少踏足的山脚,去纠结 如何称呼一颗野果。无法果腹 名字的渊源或许始于它长满山脉里每一条 必经或无法割舍的命格 竹杖会看破每一只意图冲撞的虫 手心的茧子被雕刻成根底苍老的叶 在潜入泥土的路上,依附于 一条虚构的帆船 破洞的胶鞋吹起鼻涕泡 你相信吗? 她三个时辰便能完成三座山的
四 季 春天,要来这里种蒲树 大镢头小镢头,挖坑埋根 铲来牛粪,每一棵树苗都立挺 夏天打赤脚,溪流和瀑布“太楞赖里都有” 水湍急得像山风,一去不复返 迎着方向,双手一捧就可以酣畅淋漓 秋天,使棍子打晃下野桃、毛板栗 抓住枝干,一脚蹬树上摘拐枣 “恰饭里——” 我们就跳下树回家 冬天,大雪压山 每一片树叶都冻成冰花 我和老姑婆的狗窝在一起,吃盐果子 柴火的灯光,照得整座山
那是一次桃花的闲笔,春风挂在枝上 一寸,一寸,绵密的针法 像一只小猫的蹄印,踩着瀑布脱光的脊背,两根手指 比划着 在雨水中奔跑,我们两个人 好似铜铃山的裙摆,胃痛般摇晃起来 太阳的火苗啊,也在风中拿不定主意而 变得喑哑 壶穴潭的落花,缠绕湖水 开出它的第二次性命 夜色也在奔跑,像头野兽 离来世还那么远 有多远呢,有命那么远 ——你看命运 命运就“像刚刚挤过的柠檬一样发涩”
江南与诗歌自古以来是一种互证、互生的关系:特别是文明南移以来,江南是中国诗歌的沃土,反过来说,中国诗歌如果没有江南也就会黯然失色。广义的江南系指长江以南的广袤地区,而狭义的江南则是以“八府一州”[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应天府(江宁)、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太沧州]为核心的江南水乡。这里气候宜人,河湖密布、水网交错,物产丰盛、人杰地灵,所谓“唐诗里的江南……小杜的江南……多菱的江南……多
起初的声音 山山顶无声……起初声动。 睡梦有了镜像,水着了灵魂,浮尘作手,幻景开眼。 或是太阳醉了,汗湿了我的眼睛 我双手浸水 我的面孔是空气之渊 黎明快要融化,太阳褪去潮热 或是融化了我的心,沾了糖的热浪在我口中弥漫 我的思想有水的味道 我的血液酿着苹果的香 我的爱人,剥开我的心,或许你会发现死去的金子,言笑的痛。 今日晨曦全归我。乃至天空也得不断地 追及我的眼神。 地
主持人语: 2024年第六期“江南访谈”在两位出色的诗人之间展开,泉子和张慧君。泉子是当代汉语诗歌的重要诗人,他的诗通过对自然和存在的深刻观察,表达了他对生命和世界的独到理解。访谈中,泉子回顾了自己“苦闷与沮丧的学徒期”以及几次重要的诗风蜕变;他认为“诗歌最大的功用或意义在于帮助我们不断化解我们生命中的困境”;谈到20多年“读、抄经,以及在西湖山水间的行走”这样一种属于个人的传统对他的滋养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