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一位老友越来越像杜甫 ——致S 老友发来语音,语气平静正如深夜 “这三年,过去了!” 在凌晨北窗外 一只不知名的夜鸟叫了好一阵儿 突然发现他越来越像杜甫了 只是比杜甫胖,比杜甫有钱 比杜甫在京城生活的时间更久 我们的星座也像李杜 相爱相杀,互相捧场又互相拆台 一个个深夜酒席上 他总是两眼冒光,朝我嘿嘿笑 朋友中被他反复调侃的只有我一人 他的痛风有点像杜甫了
一转眼,近30年,生活和内心都发生了很多变化,时位移人就更是如此,而诗歌总是在我的左右。真的要感念它对我的不离不弃,从最初的在懵懂中学步到现在于世故中浸淫。有时像一个闪电般的瞬间,它从匆促的生活中抖落出来;有时则需要数年的时间封印,它才一点儿一点儿地洇散出原形。诗于我,是斗室,山水,托词,迷梦…… 一 尽管我们因为工作和生活在空间上不停地变化甚至折返、重复,但实则每个人的生存半径小得可怜。我们
平原海事 船舶在内陆搁浅,我的朋友告诉我 需要更大的浮力将之推回海域。现在是 午夜,冷风将他的衣衫刮得猎猎作响, 我听到了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如何印证 一个空想家荒诞的理论?我们首先想到了 牵引,用一根巨大的绳索建立起陆地与 大海的关系,其次是借力,在星辰轮转 的瞬间为其引来潮汐。一切都已 想象就绪,我们围坐于野,开始寻找 打造船舶的器具——是的,我们必须先 拥有一轮栖息在平
年前,老杜给我打来电话,邀我共赏他尚未发表的新作。这是一篇小说,题名《西出黄海》。大意是讲一家渔民如何在黄海谋生的故事,线条纷繁复杂,时间跨度较长,内容太实而几无新意。我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并对他痴迷发表这事进行了善意的提醒。十多年的交往里,他的文字被印成铅字的次数寥寥无几,我佩服他的执着又慨叹他的执拗。我们相识于一场青年诗会,那时他写诗我写小说,因自觉笔力不足,我决定写诗而他却开始了小说的写
一 像看天鹅坠落一样 内心的滋味很难归类 像男人照镜子一样 看天色变换在雪色中 直到大朵大朵的雪片,膏药一样 包裹住头顶上稀松的银钩 这些天赐的柔软,奋不顾身地试探 一个雪天肉身的思想硬度 这些首尾相连的瓷器碎片 落地后,重新排列成生活的波浪形状 已过更年期的男人,兴奋地 抓起一把药片般的雪 仿佛从那一刻起 白色的治愈已可以开始 大雪如鱼群,翻越燕山 男人走了不到一
还 乡 日头上 白发也少了很多,留下 几根款待雨水 山梁空出的光线,正在赶路 水田里的蛙声,扶不起炊烟 拐弯的田坎在等待一把瘦弱的镰刀 犁头闲下来的时候,慢慢生锈 我要擦亮那缕越过屋檐的光 我携带了那段时光 有很好的身段和妩媚的言辞 牵着一声声惊叫,把山野揽在怀里 不知所措的牛羊从不东张西望 旷野之野,在日落之后 与天地融合,每一寸火焰 张力和弹性十足,舌尖所到之处
那些躺在我床上的书 这么多书躺在我的床上 他们和我一起做梦,这么多灵魂 是我让他们躺在我床上的 我从一个叫朱岗子的村子把他们搬到我的床上 我要让他们进入暂时的睡眠 不久他们将随我一起出走 1999年的春天,我从一个叫郭柴村的村子出走 我童年的斧子从此安睡在陈年老屋 而随列车进入冬天的只有一个旅人的梦 和今夜的村庄 今夜的村庄等待我的出走 那些安睡的灵魂从黑暗中起身 他们在
二十世纪的烟火 日子在水中吐着气泡,石斑鱼醒了 红绿格吊灯戴上耳坠在落日后赶来探班 迷雾一般的花园在卡座上等待临幸四季的虚空里, 只有烟圈翻动日历 踏上通往二楼的台阶,迟疑如远方的天空, 看见未知的二十年空旷无人诧异 从楼底升腾出一束矩形火焰让焦灼的脚步 排列出地砖的菱形组合 穿过座椅像走过陈年往事的仪仗队 年轮的头发卷出几丝亮色,在昏暗中 像书页翻动诗篇的军队,番号散落又连
转 身 被阴霾笼罩的阴山 蜿蜒曲折 而坦途,正长满陷阱 从白到黑的过程 因果无人问津 一半明,一半暗 像年轻时 弄丢了彩虹与长发 理想的车票 在诗歌的铁轨奔跑 青铜时代,孤独 已不在新鲜的车厢 清醒时,指针漫步 没有面孔的镜子 昼夜间 眺望,有没有被淹没 而你走向了水深处 拥有了婴儿般的呼吸 鸟鸣,打开门 轮回,未停止 火焰如此美,充满诱惑 缺血的脸拖着
像孤独难以理解 每天多出20万人口, 地球并没有因此变重。 死了一个伟大的人, 地球也没有变轻。 这并不表明人类无足轻重。 人类,和其他生命一样, 让地球变得神秘, 唯一。 这唯一并不合理。这唯一 让人类变得焦虑。 有人开始谋划移民火星, 有人打坐冥想, 期望找到一扇窄门。 更多的人反复做梦, 我就曾在梦中不小心, 抬手打落几颗星星。 而银河浩瀚,无增无减, 就
外白渡桥 她示我以淡然—— 交叉的浪的碰撞 所见墙色的变幻 风雨雷霆中,匍匐着 那么多的年头 她有钢铁般的翅膀呀 她可以腾空而飞 却这么缄默着 甘心在此久窝 她头枕波涛,心有万千结 来来往往,沉沉浮浮 都收拢在宁静的无中 自己的屋檐 别人的伞,是一穹晴天 是行走中的祥云,拥有温暖的色彩 但我不能侥幸地期待 他们的走向,不是我的路径 短暂的交会,无法构成长久的景观
在一棵枇杷树下等一群鸟儿归来 说真的 我在那已等了一天又一天 树儿开过一茬又一茬的花 左顾右盼 我甚至踮起脚尖 像儿时等待一场久违的露天电影 想象一群鸟儿穿越天空 穿越城乡的大幕墙 美妙地在枇杷树的上空盘旋 是有些年头了 这里的世界如一部黑白片 所有的心思 也就是能让一只又一只的小鸟 越飞越远 可昨夜 惊蛰的一声响雷 震落一阵又一阵绵绵的春雨 那些贫瘠的土壤上 伸出一
拂 晓 虫鸣不断,黑暗中 月亮还未沉落,已有太阳的金边 隐隐喷薄而出 日月同辉,山峦如灰蓝巨鲸 清晰的几声鸡叫 催促我们从秦晋、唐宋 翻身醒来 去回答着时间是什么 心为了什么跳动 当我们凝视星星 哪一颗是天狼星 或长庚星 住在山里的泥瓦匠、狐狸、山鬼 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很多时候,他们 顶着这些清冷之光,走来走去 却浑然不觉 无论在东晋还是今夜此时 星星总会不断
爱 一个婴儿 在浩渺夜空中诞生 眨着懵懂的双眼 观察银河 我是这个孩子 你是划过银河的火流星 静静的人间,有一个平凡的 夜晚,除了我俩 什么都没有 卷屑之谜 这一生 没有时间渴望 没有轻风,拂扫愁容 只有大地上翻飞不已的卷屑 了了空虚,雁南飞时 留下诗的喟叹 大街上走来一个痴人,一手 握拳,一手丢出硬币 命运给他一个答案,但 生活是谜 受 损 一只青鸾,
不管我提出什么问题,这片山林恒以 布谷鸟作答。我用赤脚走过 酢浆草,它们的紫色小花在晚上 收拢 的时候呕吐出了一堆消化不了 的普通话。我说:“从善 如登。”这片山林恒以布谷鸟、 酢浆草和每颗才从虚无中冒出来 的嫩芽作答,恒以无言 作答,恒以每种植物密封在 细胞里面的原教旨主义 作答。这片山林恒以浅绿、深绿 或墨绿向我耳语:“从恶如崩。” 我被冻醒了;而他们,早已垂钓于沱江
在珊瑚村 因为是初夏 你现在看到的是绿色 一整片的绿色 原始而缓慢 是的 一种更古早的生活 一种返回…… 如果在深秋 你会看到 树上挂满红珊瑚 美的赝品 我选择 原谅这个春天 尽管到处都是美的赝品 因为有 那么一朵花 模仿了你原创的微笑 春日午后 窗外春光明媚 鸟语花香,我突然看到 自己的灵魂 正在百无聊赖地 晒着太阳 它仿佛伸了一下懒腰 对我说:
白云山偶得 这满山的寂寥都是我的 连同它们 投下的身影 这不朽的荒芜都是我的 连同此刻 人世的徒劳 枝叶的每一次摇晃 都是在应答 允许风和我一起,活在这一瞬 借宿刻石山 蛐蛐也藏身于此 走近时屏息,转身时又叫出了声 若耶溪水不舍昼夜,云门寺的钟声 隐匿于深山 白天,我走马观花 假装东巡会稽,俯瞰人世的百转千回 这天地,有大手笔 有一日千里的大气象 想想此生
夜 临睡前,一匹倔强的公牛在视频里 被一只雄狮锁喉 几个人类像上帝在一旁拍摄,他们说这是 生存法则 熄灯后,三个月的小布偶钻进被窝 它在我的臂弯里寻找到舒适的位置 打起呼噜 梦里,一个孩子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忽而飘起大雪,河流上的冰面向远处 延伸开去,成为另一条道路 凌晨,楼上的男女又在争吵 除了摔砸,女人的伤心哭喊声 使我想起他们恩爱时的模样 我起身,披上衣服。仰望黎明
镜中人 该如何辨别虚与实? 镜子会给出它的答案。 很多时候,人们看我 犹如镜中窥人 他们看不到冰凉的镜面—— 这虚实之间唯一的界碑 作为镜中之人 我无法给予他灵魂的温度 而人们加在他身上的爱或者恨 赞誉或者诋毁 经过时间和镜面的过滤后 不露痕迹地被抹平 想起这么多年来,我爱着你—— 一个一直在镜子里 却让我如此心动的人 爱得波澜壮阔 如果你也爱我 一定也是爱上了
村庄在秋天的清晨醒来, 土地渗出露珠, 枯叶间,植物在探寻第一缕朝阳。 荒草里的石头,多么温柔古老! 绊着我的脚跟…… 溪流从黑夜起身, 寻找它的方向。 此刻, 晨曦先于世界到达荒园, 亦幻亦真, 开放在光的幽谷。 暴风雨已经来到窗外, 花在渴饮。 白杨树站着死去, 自身就是墓地。 穿过白天和雨水, 种下玫瑰。 秋风使湖畔凉了 湖水漂浮着我的衰落 另一场生命的
母 亲 每次田间回来 母亲都会带回一些闪烁着星光的 草籽,泥巴 偶尔是虚幻的太阳的轮廓 带回更多的 是冰凌般的盐 母亲一直都在梦想中 她不停劳作 换回让我们活命的食物与布匹 贝 恩 我在画室看贝恩画画 他专注的神情比神奇的颜料更令我 着迷。他完全不加思索 随性把颜料放进调色盒 并用粗细不一的画笔在画布上涂抹 他深褐色的卷发在额前垂下来 又快速甩到一边 我看到了他
又见初雪 世界以慢倍速播放 安静的雪,不转弯的雪 降落在树木与建筑间 无比公允。 这意味着,遇见这一场 也就未错过,任意一场。 而你可以等待,审慎 又专注地,等待一片雪 融化成最小的海。 我们在二楼观看爵士乐队 我们在二楼观看爵士乐队 不在观众席,也不是后台。 抒情的帷幕下,是乐手 螺旋的脑袋。 站在这里,乐谱被允许窥探。 我们讨论架子鼓的即兴 吉他的进入时间
黄 昏 黄昏,有泪珠从小鳄鱼的眼框掉下 那时发出提琴的走调声 仿佛没有重量 溪水流淌着 就像发动机永远开着 水里激起的气泡 一个接一个爆破 溪床上 卵石的花纹样式 像是一种调戏 有些可笑 入夜时 温吞的南风突如其来 将月亮的灵魂打碎 散落溪面的波纹上 咖啡因赠送清醒之夜 我仰躺在溪边的草丛 无所事事地望着天与地的分野 远处的一切 早已溶化 斑鸠在熬夜,或者
记 忆 我仿佛老了,一滴眼泪 就能将我吞没 回到以前,许久以前 记忆黑暗的星空 我才能重新望见生活 湘江,沅江,长沙 晚风在樟树的肘窝呼吸 海滩挽起波浪与细沙的手 踩着阿德莱德湿漉漉的焰火 毫无抒情色彩,安静 我紧闭双眼,再次路过 一盏盏似有似无的星星 读 诗 在园区孤独而亮堂堂的灯下 我看了他的许多诗 我在健身器上原地奔跑 踏着步子,把凉飕飕的风油精 都熏热了
半 山 风到半山 而止。我习惯了寂静 孤独从未妥协 雨雪用白描表达,平静的 山色。有炊烟 处于生活的空白里 秋雨记 雨水闯入秋天,又一次 在故乡滴落 风雨桥上,白鸽似有惊慌 留守的人把持秋色 辽阔的烟雨中,他们又一次完成 虔诚的收割 白鸽凝视天空,绿色变深邃的乡间 在远行人的脸颊上徐徐铺开 那些湿润的山色 在草木馥郁的芬芳里,陡然凝重 夏 至 流水终无
百层高楼 高楼之上仍有琼楼 高楼之上仍有玉宇 宝能大厦如巨型蜂窝从地面升起 万盏灯火在空中闪烁,仿佛 汇聚星辰的实体 在屋顶俯瞰这座城市 房子星罗棋布,如一张平面图摊开 每一条街道通向另一条街道 有自己的命运 旅行的事 十二月,回到乡下 母亲准时出现在厨房 当她切辣椒时,我端详着 倾斜的骨架 那张平滑的脸蛋,波涛滚涌 被岁月收卷起来了 想到她一辈子 在村庄里兜兜
千百万年以来 它们出生 死去 最终成为我们 废墟之上巨大的植物 大河两岸热烈的春天 无数藤蔓预谋着一场绞杀 而生灵们则是另外一副景象 清晨时,鸟鸣接续了青蛙的叫声 我在赶着一头水牛 夏日像漫长的旅程 而降临的黑夜 静谧又空旷 它把我们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 空气多么潮湿 谁从藏身之地冒了出来 彗星拖着长尾巴 大地升起团团烟雾 像无法从自身之外 得到任何暗示和线索的我们
老 歌 我可以这样坐下 听窗外雨声浅吟 用微小的心情整理那些老歌 在骄傲的热带植物里 想雨水滴落的心事 你完全可以不在意 我从你身边 匆匆或者踟蹰的脚步 因为,在你的情绪里 我只是一个路人甲 也只是偶尔坐下经历了 一些人和事 而你总是这样不急不缓 认真地将时间移交给 渴望安静的灵魂 然后,我们一起交织着 就像田野与紫云英 被季节的雨水灌溉成蹉跎 我日渐浑浊的目
春晖茶社 冬天未走,春意已至 连月光都少了几分寒意 望春亭 穿过一颗露珠眺望彼岸 分明感知到 春风正在抢渡白马湖 曲院里,桃花蠢蠢欲动 不知今年是白的先开 还是红的先开 猕猴桃园 父亲的桃园 也是我回乡时的乐土 这里,我们才找到共同的语言 猕猴桃肩并肩长在枝头 恰如当年我们前脚后脚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三十多年过去了 我们在这里达到了和解 在他眼睛里,我看到了光在闪
2024年第一期《江南诗》“一首诗”栏目刊发的诗歌《燕子是村庄的常客》(第92页)署名李尤台,目录中同样如此,实为编辑操作失误导致署名出错,真实作者应为逍遥(本名蒋咏春),特此更正。对于由此给作者及读者造成的影响深表歉意!本刊将以此为鉴,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江南诗》编辑部 2024年5月18日
街道口 零点的城市,习惯在众多熟睡里 舔舐,每一种生活倒悬的酸甜。 街道上的我们,两块石头, 踉跄渡河,正返回理智的火的途中。 巡逻的风围捕过来,试图 驱赶满身行走的酒气。 从西侧进入街口,月光 洒在冷的表层,进行无声放映。 此时,有足够多脚印与词语, 供它采集、组合,重现白昼的剧场。 每盏路灯下,橘黄色幕布 解开外套纽扣:一些不知疲倦的 演出,拼贴起我们 日子细微的质
胶 带 像两截胶带,被放置在 墙角的两行。 此前我们就曾有过接触,在 出生于同一卷胶布的时候。 然而一只手便使我们分离, 我在远处观察你新长出的纹理, 你在角落窥视我刚落上的暗黄。 我们正是这样存在: 相处时互相缠绕,且紧密 相连。 而分散时附着,让事物 变得牢固。 鸟 在思考宏大的时间与死亡之前, 我时常会回溯起那张低山旁的大网。 突兀,迎着冷空气,坐立在 黄色
多余的一天 今天是多余的一天 我放下愧疚 逃离期盼 把松弛的神经晾晒在栏杆上 然后花很久的时间 读一封不会回复的书信 今天是多余的一天 人们从悲伤的水塘中 以遗忘了昨天的姿态 去到四季的反面跳舞 舞池中央的人没有发言 今天是多余的一天 没有记录显示 秋天同你 都会如实到来 我还是等待 因为 这一天我只做失去意义的事 总之 是多余的一天 今天不清洗我的灵魂 我只是
十月 一月我将醒来 朦朦胧胧从床上爬起 二月向窗外望了望 春风如马驰过 我骑上烟雨鞭打江南 三月飞舞 四月该歇息了 五月是一首精绝的诗行 而六月 六月没有记忆 只有无限的风雨留在心底 七月应当死去 八月应当复活 九月来到新的世界 十月以后 便不再是你自己 十一月纺织 十二月在温床上祈祷而永生 孩 子 所有的孩子 都要回稻田里来 失声痛哭 放声高唱 男人彻夜狂
长途日 室外气温20℃以下,我怀疑 然后担忧:有人依旧在布尔哈通河畔 为我赤裸,坦白最单薄的部分 并将手伸向你。你的美丽。泛光 还遮住一整面湖,车马经过摩擦出 如此箴言般的寒意: 一切不幸的归来 都拥有作为引线的资格 被选中的失落之城,偿还你—— 寂静之爱,一如将熄之火 谁将我的名字入诗,谁就与我共同醒来 我们清澈的恶意 手足厥冷,眼睑泛着铁色 整座房子都在
茫然的爱 有些事情想想也就算了 比如在地铁上,看见一位老人 比划着陌生的手语 空气仿佛刚刚才苏醒,切割了 在我们的酒红色脑海中 漂浮的、摇曳的 因此人们时常探讨起 屏风背后的故事,不采用 打听八卦时一对对眼睛放光的 措辞。总会有些事情,想想 也就罢了。雪花轻轻压住的伤痕 像一束战损的蜡色玫瑰 我说爱你,不得不忍受剧痛 我们从“爱”开始 又渐渐隐入这片虚无的雾中 夜晚
听 雨 雨水如斯,城池崩毁,执伞者已然远走,她去意已决 只有裙裾留下,我都知道,如果不命名 这一次忧伤的造访 还会有更多月光涌来,敲打你黝黑的眼睛 如果不,叫出那个湿润的名字:我看见小湖就流泪。我看见燕子 栖息多年的柳树,每到二月 都摇落春风的双翼……如今雷霆占据 在我们的屋顶,终日震动 村落的牙齿,没有征兆,没有吻别这暌离 就已临近,萤虫轻巧的世界—— 水袖不断飞舞 断肠
一 隅 我们都是一棵树 一棵苦枳、一棵香樟、一棵白桦 枝冠交错在紫色的雾霭中 不同的是 有些树栖息在光里 有些树吮吸着黑夜 树影奔走相告来自风里 静默的讯息 北方的树、南方的树 我们各有各的语言、各有各的道理 铁皮盖上被钻了一个窟窿 谁干的?我不知道 涌出去、涌出去,我的目光 我只看到吊台悬着息怒的拳头 若盘桓在楼顶的秃鹫 我想久久对望那一副无神的脊骨,直到 行走
春天比想象的骚情。邻居大哥比想象的有情义。 香山比想象的矮。长城比想象的小。 只有天安门广场比想象的大,可容纳人山人海。 * 昨天的剩饭菜不是旧社会的苦水。 大前年的旧衬衣略小一点,但穿在身上不俗气。 粮店,配给制。丢了打酱油的钱,哭鼻子! * 宇宙像大脑。头疼时宇宙跟着我一起疼痛。 多年后读《不安之书》才知道:这也是佩索阿的秘密。 我发烧时总会梦见一只蚂蚁绝望地跋涉在无垠的围
张典解读: 抒情短诗通常有个触发点,通过在这个“点”上展现的记忆、观察或思辩生成一首诗。这首诗的触发点就是一位中年女士在公交车上看见的泡桐。经由这种看见,她瞬移到了与眼前之物对应的记忆之物:两棵高大的泡桐以及四月清晨的小雀、操场西南角的垃圾池、粉紫色的泡桐花……这其中,男孩捡花、向穿玫粉色外衣的女孩(那位女士的少女形象)递花和女孩嗅花的叙述,是这个记忆场景中最为清新、温馨的一幕。是的,两种“看见
1 万物向着词语聚拢 凡发生过的事都不该被扬弃 诗要面对更高的存在 必得向秋风讨一种说法 帝国早已找不到我的位置 潼关在前,长安在后 我像一只沙鸥漂泊云水间 除了成为诗人,什么都不是 2 我写离乱的诗和陡峭的诗 写爱的诗和责任的诗 我击穿那些无动于衷的卮言 命定成为种族的触手 凤凰栖梧桐,秋蝉动乡关 鹦鹉啄起芬芳的稻米 面对母语,我像个异乡人 在满屏冷眼中认出自己
猫在睡,一个多梦的午后 气温骤升三到五摄氏度 空气中漂浮的毛发 构成初夏的一种 有些东西肉眼不可见 却用虚无教育你 到院子中去,去收集 一枚树叶钻入石缝的声音 想起半年前,我初访此地 树下垫着薄薄的雪 大殿是古老的木作 历史在木头里定居 我看见了这只猫,睡在檐柱下 时间温柔地消化着它 和它所拥有的一切。猫在睡 带着它的意义。这意义令我着迷 (选自《江南诗》2024年
确实是一只全身乌黑的猫 只有眼睛透出宝石的光 有白日的光亮,有夜的阴影 这就是此刻的光阴 它穿过光亮,又进入了阴影 我们各走一边,它是它,我是我 不急于相互指认 我们都在光阴的裂缝里踱步 它也许是一只白猫,只是我看不见 它的白,像我看不见的白 甚至,它可能不是一只猫,而是 一个词的外形或一种意念的轮廓 而我不一定是我 是另一个我 但是,今天这首诗的标题仍然是—— 我和
父亲送过我一对斑鸠 之后便再次踏上旅程 一对由塑料铸成的斑鸠 呆滞,伸展羽翼 我对着它们的脑袋哈气 希望它们真的活过来 它们在我周身盘绕时,我是山川 它们悬停在我肩膀时,我是南下的风 可是它们不再长大,只会老去 一些黑色的条纹出现在眼角 父亲在广州奔波的时候,每年只回来一次 我和一对永不停歇的斑鸠候在年末 所有的风,都向北飞驰
草地上,黄格子餐桌布刚铺好 孩子们就抬出竹篮 新烤的面包,热奶茶 切好的水果。他们叽叽喳喳 准备了一个上午 最小的乔娅还帮不上忙 她采来两朵小雏菊 淡蓝色花瓣,还有露水吻过的痕迹 深蓝色湖水,就在我们眼前 孩子们说起湖的另一边 说起飞鸟和天空 而我们身后的小木屋,在阳光下闪耀 刚晒出的白床单 还滴着水,在风里轻轻荡着
野柿子长在山谷里和山坳上 摇响一树金色的铃铛 而虫已蛰伏,鹰已高飞 山脊上的草开始枯黄 铃声像纷飞的蜜蜂找不到花朵 空荡荡的山,空荡荡的时光 流云从山尖匆匆飞过 石头在谷底久久沉默 我沿着山谷而来 看见“黄金在天空舞蹈” 闻到了铃声散发的芬芳 但柿子树是这么高大 那么多金色的铃铛 我无法触及,只能聆听、仰望 当我离去时,听见“啪”的一声 一只熟透的柿子砸在石头上 皮
如果三月,你还不来 这一江春水 怎么舍得辞别两岸的繁花 流淌的浮光留下掠影 而在游子的心里 会留下什么 海关钟塔已守候百年 我要像它 继续等待千年吗 如果三月,你还不来 黄浦江的浪潮怕是又要打湿 外白渡桥,徘徊良久的脚踝
我想象中的鸡鸣寺是一艘船 浮在霜与鸡鸣之上 拂晓深沉,曙色初露 早起的佛在香火里诵经 早起的人在钟声与落叶里远行 四月之初,我并未见到这一切 众多的樱花仅剩下一半 另一半已经完成了开放,纷扬如雪 寺庙沿山错落,香火缭绕 压低尘世的喧哗 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背后的明城墙 不为所动、一语不发 大江万里而来,滚滚东去 无数赶路的水滴像无数座寺庙,多么虔诚 巨大货船的汽笛声挂着露
锚的最大用处不是挂在船头 获得海浪或鸥鹭的赞美 而是扔进海里,与汹涌的海潮角力 进行一场搏击和较量 海流涌荡,一艘船澎湃起来 一只锚扔进大海,乃是最大用处 像一个战士奔赴一场战争 纷飞的战火令他激情燃烧,前赴后继 锚从前是石头或木头做成的,后来是铁造的 但不管取材于什么 显摆在船头,便一无用处 唯有扔进大海,才显示一只锚的价值和意义
这椭圆或纺锤体的果实 密布善于附着的倒钩小刺 丛生于荒芜、贫瘠之地 最好的,长在乡间小路边 不管在哪里 都是记忆的一部分 如果睹物思人 会想起我早出晚归的父亲 ——他已经疲惫不堪 半卷起来的粗布裤腿上 尘土和草屑,可轻轻掸去 紧紧粘着的苍耳 母亲需要费力气一一去摘 也会粘在暮归的牛腿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它似乎总是落寞,谁经过 它就附着谁,带它离开 这应该是
她终日躬身于 她的瓷。多少年了, 当双手捧涌出 众多星星…… 日子是秘色的。 我曾仔细打量过 她的手,温润而镇定。 她新修剪的短发型, 正好又露出光洁 而饱满的额头。皙长的脖颈, 维护着天赋—— 又似乎是往事在发力。 她娓娓道来的阒然记忆 有湖水、枯枝、迷津、 腐泥和闪光 ——那幽禁者的理想 终被放逐。 “逝者如斯夫”? 当我们齐围着开始 笑谈阔论,当我们沉湎
沿河走,河里没有水,只有河床 白花花的,两边铺开的草 有隐隐的黄,是秋天的征兆 蛐蛐在草丛里叫,树间偶有啾啾的鸟声 摩托车一辆接着一辆,尘土飞扬 疲惫淹没在暮色里 远方的人,还是不常联系 都在奔波,年龄越来越大,工作不好找 听说烟瘾越来越大 在历史中留名的人很多,我身边没有 拼命一生,一事无成的比比皆是 雁过是秋天,什么也不留
躬身,请求,在落花里追求繁盛 如你所见。一段迅捷的光阴 在阴天时,虚构出下雨的模样 一个时代的积攒,或喧嚣 在终日的奔忙里,抵抗着灵魂的虚无 物质构建的天窗,在尘世 在每一次的挥霍里,都被时光紧紧追赶 不会计时的零件,在每一次静坐中 都像一只怀表,随着指针 不停旋转,不断转动
一只迷路的蝴蝶 舞动在 那孤海里的灯塔上 灯光像油彩 涂抹看不到的笑容 伴随潮水的涌动 翅膀拼命扇动 好似要把天上的星辰 全都召唤下来 可落下来的只有月光 一直洒到海面上 映照出 鲨鱼的脊鳍 如蝶的船舶 迎送着灯塔的光芒 远去的帆影 如坠入天地间的尘埃 不知这蝴蝶归宿何处
八月,桂花渐次开放 点点金黄,如秋风的铜币 在昆虫的集市,叮当作响 此刻,一枚落叶 或许才是最好的绸缎。但我 总会想起那些衣不蔽体 的岁月,一个孩子 将桂花和泥浆,涂在身上 好似天地间的喧闹 于他有了收敛
论中年:关于马拉松 (给黄宇) 我有一个朋友 热爱马拉松 后来,他不再是我朋友了 我还有三个朋友 热爱马拉松 后来有两个不再跑 一个去菜场买菜 一个全程坐高铁 第三个,人过中年 跑路的里程 随着年轮的增长而缩短 就这样,我的朋友圈再也没人跑马拉松 我们身体里的希腊人 越来越慢 即将抵达终点 沙漠轶事 安东尼在临死前 让他的弟兄把他埋在沙漠里, 像掩埋一粒种子
西湖初集 始于一次逾矩的爱情,始于一次 甜蜜的逃逸,始于无法纠治的 偏见,所以远走,迫切地换气, 把道德的旧包袱全部留滞在安庆。 我频繁搬家,不似钢琴演奏家 有沉重的不便搬移的乐器和行头。 许多年来,我行囊里只有纸的白 和成册的墨迹,但这一次远行, 爱是我新的行李。“陌生的城市 才能溶解我的爱。”杭州如减速带, 爱可以裸露,来到西湖,我关掉 报刊的耳朵,潜伏于革命的波谷。
春 光 美好万物始于歌唱 那春日的喧嚣,忙着筑巢的鸟儿, 孩提嬉戏时的叽叽喳喳。 这种歌唱时而如俏花枝 如百灵鸟之歌 时而——啊你听, 一切又在重演,心脏跟着砰砰作响, 直至失控: 野鸽为何发出如此啼鸣 是爱与绝望! * 夜晚 一钩淡月悬挂在 幼苗的剪影之上。 黑暗是可怕的。 还未适应的叶子在晕眩。 露水顺着细细的叶脉汇集, 鼹鼠蹑手蹑脚地, 成群的蜜蜂相互依
巴哑哑:那我们就从一些最基本的问题开始。我曾经做过一个很小的诗歌写作课,一起写作的几个人,经常写了作品就贴出来。常常有人问:我写的这个是不是诗?到底什么诗?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借着这个机会,也来请教你一下。 树 才:每个写诗的人,都会遇到这个问题。这是学诗阶段必然的一个经历。学诗阶段问这个问题,和已经写了很多年诗、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再去问,性质是不一样的。诗是什么?没有一个诗人能知道,极端